怀念母亲 

那些 ，好些年放不下的人

作者：赵新平

母亲自17岁开始教书，到58岁离开心爱的讲台，共从教42年。教了我们村子里整整三代人。

    母亲喜欢步行，一直没有学会骑自行车。

    母亲不吃肉，是因为以前日子紧，吃不上肉。养成吃素习惯的母亲，后来也就不喜欢吃肉了。

    我小学毕业时，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重点初中的孩子，母亲很高兴。步行几十里到城里买来一本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奖励我。词典二十多元，相当于母亲一个多月的工资。我懂这本词典的份量！

    我初中毕业，以全乡第五名的好成绩考入了平顶山师范。母亲特别高兴，跑到城里给我买了件纯蓝色中山装。穿上后，我很像一个小大人。那件中山装的价钱，相当于母亲两个月的工资，母亲非常舍得。

    上师范时，那几年干旱，粮食收成不好。家里经济相当紧张，每月40元的生活费让母亲很是着急。有时候满村子借钱。好的是，母亲人缘好，钱总能借来些。

    有一次上学，母亲对我说：“下次就别回来了，找你舅舅，问他要10元生活费。”当年的鸡鸭猪什么都挺难养的。

    记得很清楚，那是我第一次找舅舅要钱。虽然是厚着脸皮去的，也多少有点儿勇气和理由：我姥爷曾告诉过我：“平，上学若没钱了，就找你舅舅要，他得给。”

周五下午放学，我一口气小跑到舅舅的单位，可是舅舅下班了，也不在单位。我正失望时，门卫李大爷问我是谁，有啥事？我如实讲了。李大爷很神秘的告诉我说：“你舅舅和几个朋友吃饭去了。”我按着李大爷说的地方，找到了那家饭店，也找到了我舅舅。他说：“平，你有啥事？”还让我先坐下一起吃饭。我没坐下，心里着急，只想着10元钱的事。我把来一说了，舅舅笑了。看我着急的样子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面额50元的钱，递给我。可我推辞不要，一个劲说只要10元就行了。当时，在场的人都笑了，着说我是个傻子。舅舅看我实在不要那么多，他到吧台换了零钱，硬塞给我20元。舅舅还说，我要再不接，他就生气了。我一向惧怕舅舅，更怕他生气的样子。于是我接过20元钱，高兴极了，紧紧的攥着，撒腿跑回了学校。

    读师范，我很努力。早自习第一个入班，晚自习最后一个回寝室，从不午休。三年六个学期里都是“三好学生。”每次学校还奖现金30元。凭着六张“三好学生证书"，我拿到了免试入学的大学录取通知书。（当时，师范称这个叫百分之二选优）母亲非常高兴。母亲是村子里的老师，我上了大学，也给母亲争了光。

    更让母亲高兴的是，我上大学是免学费的。（省教育厅规定，学费由当时教育局代交，后来听说是3750元，这对我们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，根本交不起。）开学前母亲跑到城里为我买了一条大号的厚被子，蓝绿被表上还绣着大大的荷花，让我带到大学用。

大学开学，负责报到的老师推荐让我学数学教育，没咋想，我就顺口答应了。

开学典礼大会上才知道，英语系爆棚，中文系爆棚，只有数学系的人数最少。因为学数学枯燥，学数学累，学数学难。

    上课后明白了，报到时推荐我学数学的姜老师是我的系主任兼教务长，他教我们的《数学分析》。姜老师功底很深，对工作负责认真，喜欢钻研问题，常常和武汉大学的教授研讨数学。在学校，他非常受人尊重。

    姜老师告诉我们，学好数学要坐得住，吃得了苦，踏踏实实做题。做题少了，根本毕不了业。要有做几万道数学题的思想准备。我在开学一个月后写给母亲的信中提及了此事。不久，母亲寄给我很多厚厚的作业本。就和现在普通的那种一百页的教案本一样。大学期间，我的作业非常认真。我用完了那些厚厚的作业本。考了全系第二名的优异成绩，顺利毕业。

    母亲的善良是全村出了名的。从我懂事起就没听见母亲骂过人，也从没有骂过学生。我家种的瓜莱，甘蔗被别人偷吃了，母亲也不会骂的。邻居说，甘蔗被人偷走了几捆，你咋就不骂小偷一顿呢！母亲只是笑着说：“骂人的话，张不开口呀！”

    母亲的脾气很好，自从我记事，母亲就没有训过我们兄弟几人。有空闲时也只是鼓励我们兄弟几人好好学习。做人要操好心，不要和人争强斗狠，要多为别人着想之类的话。

    我大学毕业后，分配到我上初中时的学校教书。由于在外上学五六年，回到家才发现几年光景，母亲老了许多。头发白了许多，脸上的皱纹多了，深了，腰似乎弯了些。

    我结婚后住城里，每次回家看母亲总带回些苹果。母亲不喜欢吃肉，苹果还行。有一次听母亲说，现在的苹果比以前的个大，可是味道远不及她小时候的香甜。后来我买苹果时就问老板，好吃的苹果哪里有。老板说，苹果园里有呀，自然长熟了的就非常好吃的。现在的果农都为了抢着上市，苹果摘得只有六七成熟，再说熟透了也不好运输，不能及时卖掉就坏了，坏了那就可惜了。我懂了，若想吃好苹果得去苹果园里买。

    有一次去漯河，途径吴城镇东王庄，那里有十几个苹果园。一打听，老板说国庆节后苹果才熟。那就等吧！

    等到了国庆节，去园子里品尝萍果，熟透了的苹果，的确很好吃，比超市里的强多了，因为不好带，我想了许多办法，终于买了些，给母亲送了回去。

    母亲一吃，连声夸赞，这苹果咋这么好吃，面面的，香香的，甜甜的，还酥酥的。问我在哪里买的？

    当母亲听我说是从百里以外的苹果园摘的后，原本开心的笑似乎顿时消失了。盯瞩我说，以后别去了，那里太远了-------。母亲这是心痛我。虽然说不让我跑老远去买苹果，还是一个劲夸苹果好吃。接下来的几年，每到国庆节我都会跑萍果园里买熟苹果。母亲每次都是一边夸苹果好吃，一边盯瞩我说，别去果园买苹果了，太远了之类的话。

    不过，我发现，吃到好苹果的母亲，有一种特别的幸福！

    母亲非正常节俭。退休那年，她校长组织老教师去洛阳看牡丹。王城公园里的牡丹天下闻名，可是母亲嫌几十元的门票太贵，没有进王城公园，只是在大街上看了些就回来了。后来听她校长说起此事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母亲省吃俭用习惯了，花几十元，饱一次眼福看牡丹竟不舍得。可知道，每年四月下旬牡丹盛开时，外国人是座着飞机来中国看牡丹的呀！

    母亲的身体一直很好。对此她很自信，我在外工作也从不担心。

    天有不测风云。有一天下午，我下班刚回到城里。突然大哥打来电话说，母亲病了，让我快点儿，直接去医院。没想到母亲这一病，就再也没有起来。全家人想尽了一切办法，母亲的病还是没能治好。一年半后，母亲安祥地离开了我们！

    因为疫情，紧张之中，不知不觉间，母亲离开我们三年了。怀念母亲时，我会跑到超市去，买来最好的苹果贡放到母亲的遗像前。只有这样，一颗怀念的心才会平静下来。我知道，母亲从不奢侈，也从不奢望什么，只是喜欢吃几个苹果，仅此而已。

    每次把苹果贡放到母亲的遗像前，我似乎都能感觉到，照片上的母亲正在看着苹果微笑；我似乎都能感觉到，母亲又开心地吃起了苹果；我似乎又能听到，母亲还在夸奖我买的苹果很好吃！怀念母亲的我，也就是在此种此刻，心中才有些许宽慰。

每次怀念我的母亲，心中的母亲总还是那么年轻！我心中的母亲总还是那样微笑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