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随笔】荏苒冬春谢 盛夏的时候,我和母亲回到了她魂萦梦绕多年的地方。 自从举家回到洛阳,她便十年无缘厦门。每每论起海滨,她便向往:厦门嘛,厦门多好。等到真正重临故地时,她又无措。 这城市,有些许陌生。 她走在城市的街道上,很认真地观察四周的景色。她突然扭头对我说,她仍然记得这个地方,但是又有点模糊。敢确定,又不敢。 和她一起旅行多年,从未见过她有如此反应:兴奋、怀念,还有点路上偶遇熟人却叫不出名字的尴尬。 海边城市夏季气温湿热,她硬是顶着太阳拉着我找到了原来居住的地方。我对在厦门的故居记忆并不深刻,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楼前一个大坡。我总是会无意间看见一个画面:一个女婴坐在儿童自行车上努力的朝上蹬,企图跨过那道坡。 她就是一眼看见了坡,才敢确定地址的。 记忆中又长又宽的坡完全登上其实只耗费了我几步的力气,回过头来的感觉就像她口中“唰”一下子流走的又长又苦的岁月。 她站在楼下感慨,一直呢喃,楼没变,楼没变。 找到了故居便给了她底气,说什么也要去找一找当年的幼儿园。我在后面哭笑不得,却拗不过她固执倔强。可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幼儿园的具体位置,东打听西打听才找到一家幼儿园前,看着像是又可能不是,因为名字似曾相识,但地址和她记忆中稍有冲突,模棱两可。最后,她也不知是又打听到了什么,突然就对着我一口咬定,说就是这个。 我趴在幼儿园门前向内看,她就在身后偷拍,拍完还不忘发表一下内心的想法。 “十年咯,原来的小娃娃长成大姑娘了,大姑娘又回到原来的幼儿园咯。” 事实上,她甚至还找到了十五年前我出生的医院。她兴奋地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,硬要合照。她高兴得不能自己,大声地嚷嚷:崔璐,这里可是你出生的地方!可是转眼她就突然像是红了眼眶。她有些哽咽,说真快。 的确是快。好像几天前我还坐在小车上努力向那道坡上蹬,可是转眼我就能轻松地步上坡顶。好似几个时辰前我还在嗷嗷待哺,几个时辰后我便已经开始带着母亲四处游乐。 其实,幼儿园并非一定是当年的幼儿园,厦门也并非一定是她记忆中当年的厦门,她所诉说的没有变,其实只是她对逝去的那段艰苦岁月的怀念,和对追逐时间变迁的无力愤慨。 世间唯一的不变就是永远改变,但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块别人触及不到的柔软,不想别人窥探,也禁不起外界的打击,她把这块娇嫩的柔软小心翼翼地藏起来,这一藏,便是整整十年,藏到她生出白发,藏到她长出细纹。如今,她把这块柔软坦荡地显露出来我才发现,她把这仅有的地方全部给了我,给了这块土地,给了那段一去不返的时光。 希望多年以后,下个十年,再下个十年,当她再次颤颤巍巍站上这方土地时,还可以兴致勃勃地找到这栋楼、这扇门、这医院,满心欢喜地说没有变。 “一晃两三年,匆匆又夏天”,夏天再次来,可这期间又何止两三年。 一别如斯,落尽梨花月又西。 荏苒冬春谢。 “十年了,幼儿园有可能早就搬走了。况且,你记得路吗?” “不太记得了,但是至少住的地方都找到了,我不想有遗憾嘛。” 毕竟都是交付了一段那么重要岁月的地方。 E N D. 【一段时间我和妈妈趁着假期回了一趟厦门,这是她十年前离开后第一次回去。深有感慨,故作此文,以表纪念。】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