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今年60多岁了,头发也白了,每次回家,望着苍老的父亲,心里总是多一份心酸。年轻时多才多艺,正值中年时却从学校无奈退出,如今年老了,却仍在为生活奔波。父亲的一生是坎坷的,就像额头上的皱纹,一褶一褶,很深很深,我知道,那是岁月的风霜留下的印痕。
父亲是初中毕业,那年头,已经很不错了,家里穷,所以就下地务农,正巧村里缺教师,在邻居海生爷的推荐下,做了村里的民办教师,就这样,一干干了20多年,一面做农活,一面教书,什么也没耽搁,只是家庭始终在贫困线徘徊。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,是做了村里学校的校长,也在最辉煌的时刻,因为民师身份,因为村里的派系斗争,告别了讲坛,那晚我只记得父亲喝了很多酒,老泪纵横,那晚我更知道的是父亲怀里揣着一份欠条,那是他20多年的工资,多少年后,回老家和父亲喝酒时谈起这事,父亲只是笑笑,无怨无悔。
父亲多才多艺,儿时的记忆里最清晰的莫过于每年春节前的日子里,破败而温暖的屋子里,人声鼎沸,大家围坐在火炉旁,等着领取春联回家,而我最乐于做的就是帮父亲倒墨水、摁红纸,父亲的书法飘逸中带着乡村的几许野性,洒脱又那么随性而不拘一格,那些年我记得生产队里家家户户贴的都是父亲写的春联。而我就是在年年帮写春联中长大,只是我没有继承父亲的书法,因为小时候的任性,作业写的龙飞凤舞,在一根竹笛的疼痛中,在父亲目光如炬的严厉中,我彻底丧失了对书法的狂热爱好。如今,现代化的步伐催生了印刷的对联,春节前少了以往的喧嚣,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情。与书法之外,父亲吹拉弹唱可以说样样在行,记忆中上高中,每周六回家休息时,在晚饭后,他都要拉段胡琴或弹奏一曲电子琴,而最惬意的是父亲的笛子独奏,悠扬、婉转,在乡野间飘荡,像田野的精灵,久久的在耳旁回响。父亲就是这样,这就是我的父亲,乡村的一介民师,游走在教书育人与热爱艺术之间,只是他的儿子却只继承一样,为人师。多少年以后,在我也为人父之后,我深深的理解了父亲,因为年轻的我在他的书法里看不到他的无奈,在他的音乐里听不出他的心酸,因为贫穷,止于贫穷。
父亲在我的印象中就是一位严父,直到现在我还怕怕的,他对我的要求极严,从年轻时我的求学到长大后为人师,从年轻时我的任性,打断的一根竹笛,到初三时闹情绪想退学而经受的皮肉之痛,让我牢牢地记着父亲的期许,期许我光耀门楣,而今我仍然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中奋斗不息。父亲之所以对我要求严格,除了因为我是长子外,更多的寄托着他的理想,他希望我有一天能够走出贫穷的村子,能够吃上皇粮,能够成为公家人,更能够给弟弟、妹妹做一个榜样。如今每年在家给他做寿的那天,我们都要听听他讲讲以前的事,陪父亲喝几盅,汇报汇报自己的进步,在他的满足的笑声里,尽自己的孝心。
时间就像流水,我们都在慢慢老去,父亲也会先我们老去,前段时间回家看父母,一到家,父亲依然是问我的工作,但在母亲的唠叨声中,终于不再追问,转而着急去拿刀杀鸡,盛面,摘菜,给回城的儿子什么都准备的满满的,生怕漏了什么。等我走时又一直送到路口,我知道,他一直在牵挂着我,盼我能顶天立地。
故乡,遥远却又近在咫尺的故乡啊!遥远的是随着城市现代文明的飞速发展,故乡的炊烟再也瞧不见了,故乡的儿时伙伴们也已逐渐陌生,乡情乡谊也在经济社会里逐渐淡薄;近在咫尺的是父母依然健在,趁着空闲,多回家走走,陪陪父母聊聊天,关心一下冷暖,别让自己因为工作的压力与繁重,耽搁了尽孝的步伐,尽孝要趁早,这才是永恒的。
父亲老了,老了的父亲仍然在慢慢老去,遥望着故乡的方向,依稀看见父亲浑浊的目光,久久的注视着我,而我,也在父亲关注的目光中长大、成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