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原行 终于,我来到了草原。 人说看景不如听景,然而,当我看到那片一望无际的绿时,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。此前所有对于草原的美丽遐想,此刻都显得无比局促、无比狭隘。草原的美已远非语言和想象所能及,它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,美得令人惊心动魄。 这样的感受,迄今为止我仅有过三次:第一次是在很小的时候,站在屋顶,仰望那深邃的星空;第二次是九岁那年,我站在海边,呆呆地看着天和海在视线的尽头相接。 而此刻,在我眼前呈现的是怎样的一幅画卷!满眼的绿纷拥而来,嫩绿、深绿、青绿、苍翠——凡是能想到的,一应俱全,各具特征,各怀风韵,但有一点却如出一辙:都绿的那样干净、那么滋润,如同温润的碧玉,使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感到难以言表的惬意、舒适。 天空如婴儿的眸子一般纯净,如海水一般湛蓝。地上那无边无际的绿在风中活了起来,如同喧嚣的涌动的潮水,漫过了山坡,和清澈的天空交融,却又泾渭分明。山坡为天空镶上了一道翠绿的裙边,那流动的曲线,如一条绿蛟,舒展修长的躯体,蜿蜒游去。 草原上的云是那样的低,仿佛抬手即可撕下一片。与我的家乡不同,这里的云好像已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,而是一个真正的实体。不知是什么力量,让那些小小的水滴在空中如此紧密地相拥在一起,幻化出如梦如幻的仙境。有时云上突现擎天一柱,巍然上指,俨然负栋之柱,撑起仙馆琼阁;有时云下忽生四足,变成一只蓬松的绵羊,慵懒地打着盹儿。一大朵云飘来,为旅人遮住头顶的烈日,又向下伸出手,仿佛即将拥抱远方的来客。在这里,我好像与自然心意相通。周围的一切都让我觉得,这儿是离自然最近的地方。 汽车在无尽的草原上奔驰。在羊肠般的公路上转过几个弯,另一幅壮美画卷迤逦展开:绿色的潮水悄然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金黄色的海洋。家乡的油菜花早已开败,而在这北国的一隅,无数的油菜花才刚刚吐露芬芳。大自然就如同梵高附体,丝毫不吝惜它的颜料板,在绿色的画布上酣畅淋漓地大块地涂抹,尽情挥洒,如同一片燎原的烈焰在舞动。它只求一个过瘾,一个痛快。它是那么的美,美得汪洋恣肆,美得锋芒毕露,美得理直气壮! 远处,星星点点的白花绽放在草原上——那是蒙古包。牧民骑在马上,竟如走路般如鱼得水,时而信马由缰,恰似闲庭信步;时而跃马扬鞭,纵情奔腾驰骋。挥起长长的鞭儿,赶着羊群爬上山坡。笨笨的羊儿们挤作一团,咩咩吵嚷个不停。奶牛们则三五成群,静静地伏在地上,安闲地嚼着草,世间的一切仿佛都与之无关。胖胖的土拨鼠立起身子,小脑袋警觉地左右看个不停。偶尔会看到鹰在天空翱翔,长啸一声,四野俱静,只留下风与它唱和。 远远地,传来了蒙古长调旷远的声音。悠远的旋律,仿佛拉长了时光,让整个草原显得愈发空旷。我的每个毛孔好像都流淌出了青草的气息。在这无边无际的草原上,南音显得柔弱无力,秦腔显得太过粗砺,京剧显得有些吵闹,只有长调,好像是草原与生俱来的产物,和它完美地水乳交融,让它的广袤更加美丽。 牧民家里升起了袅袅炊烟。将马奶酒一饮而尽,大口吃着喷香的羊肉,在马头琴的伴奏下,蒙古姑娘翩翩起舞,蒙古汉子舒展歌喉——这就是蒙古人千百年来沉醉其中的美好生活。 红扑扑的脸颊,黑黝黝的皮肤,这是阳光的颜色。 粗砺砺的双手,一道道的皲纹,这是风沙的吻痕。 这就是草原的儿女,这就是成吉思汗的子孙。在他们的心中,燃烧着对草原火一般的热爱。 汽车继续向无尽的草原深处驶去,风儿吹来了千百年前先民的咏唱:“天苍苍,野茫茫,风吹草低见牛羊……” |